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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姊妹花-江蕙的故事●之五

每天,我把功課帶著去做,一面寫一面等阿姨來叫我
聽到一聲:「阿惠唷,人客來呀。」
我就趕忙丟下筆,跑到房間去唱,唱完有空檔再坐下來寫
酒家生意結束的比較晚,每天差不多都要兩、三點鐘才能回家

  三重的「豆干厝」唱了半年多,由於生意很好,我的工錢漲到一天可以廿 塊。有一天,一位吹小喇叭的叔叔過來跟我講:「小妹妹,你唱得不錯,我帶 你到基隆去唱,一天給五十塊好不好?」

  我心裡暗暗驚喜了一下,但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兩眼望著地上:「你去找 我阿爸講,他同意我就跟你去。」其實我心 裡早就說好了,開玩笑,廿元和五 十元差別很大吶,我為什麼不去?

  那位叔每天騎摩托車來載我,晚上唱完再送我回家。在基隆的酒吧,我們 也是一家家跑碼頭,他吹小喇叭,我唱歌: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見每日怨嗟,花謝落土不再回
    花落土,花落土 有誰人倘看顧
    無情風雨誤阮前途,花蕊若落要如何
    ...
    雨水滴,雨水滴,引阮入受難池
    怎樣使阮離葉枝,永遠無人能看見

熟悉的台灣歌謠幾乎都是哀傷的詞曲,很符合我淒苦的命運,唱這些歌好像在 唱自己的身世給人聽一般。但是,在燈光暗淡、煙霧繚繞的酒吧裡,那些只顧 喝酒調笑的美國大兵,他們聽得懂嗎?有誰關心呢?

  唱了一個多月,換到了淡水,又是另一個老闆,每天騎車載我去上班。到 淡水我們每天必經大度路,那時候大度路還沒有改,兩邊都是稻田,路很小, 完全不是今天可以飆車這樣的寬闊大馬路。

  淡水走唱的地點,在火車站附近,是地下酒家,裡面也有小姐,不過感覺 比「豆干厝」高級一些,每天這樣唱,日子得飛快,唱了幾個月,我又換地方 ,好像邱蘭芬唱的那句「人生宛如走馬燈」一般。

  這一次,我到台北的酒家唱了,不用彈吉他,只需要穿著短裙,打扮得很 可愛的模樣去就行了,那裡有小型的樂隊伴奏,格調感覺又要比基隆酒吧、淡 水 地下酒家要高出一些。我想,人總是要往高處爬的嘛,對不對?

  酒家在民權東路,招牌掛得高高的,「愛也美」三個大字,入夜時分。霓 虹燈亮起來,也點亮了這裡的生命,阿爸阿母沒有空,我每天放學之後,就自 己坐公共汽車去,從三重坐到中山北路和民權東路口的美琪飯店那一站下車, 再走路去。

  每天,我把功課帶著去做,一面寫一面等阿姨來叫我,聽到一聲:「阿惠 唷,人客來呀。」我就趕忙丟下筆,跑到房間去唱,唱完有空檔再坐下來寫。 酒家生意結束的比較晚,每天差不多都要兩、三點鐘才能回家。

  但是,學校的功課好重喲,有時候生意太好,功課寫不完,回到家還要寫 ,有時寫著寫著,不知不覺天已經亮,實在太累,睡著了,沒有去上學,有時 兩天沒上學,不能不去了,硬撐著去學校,上課時便把課本立在桌上,趴著沉 沉睡去。

  「江淑惠!」總是這樣一聲高八度嚴厲的叫喊,黑板那一頭冷冷劃過長空 而來,刺破我甜美的夢;或是出其不意自背被堅硬的教鞭當頭棒喝,驚出一身 冷汗,倏地坐起挺直腰桿。學校下了課,我來不及多逗留,就要回家換衣服去 上班了。

  那時候,這樣的情況,使我在學校裡,是不受老師歡迎的學生,不明就裡 的老師,看到我都是瞪著眼;也沒有同學和我來往,我沒有一個同年齡的玩伴 ,一個都沒有,和我在一起的都是阿姨們,每天帶著我唱歌。雖然這樣,我沒 有怨嘆,只要一想到唱歌能幫助家裡,阿爸阿母、弟弟妹妹能夠少吃一點苦, 那麼,老師不喜歡,同學不理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作者自序江 蕙之一江 蕙之二江 蕙之三江 蕙之四江 蕙之五
江 蕙之六江 蕙之七江 蕙之八江 蕙之九江 蕙之十
江淑娜之一江淑娜之二江淑娜之三江淑娜之四江淑娜之五江淑娜之六
江淑娜之七江淑娜之八江淑娜之九江淑娜之十江淑娜十一後   記